我地我們:文藝如何復興
文:張淼
刊登於《號外》2014年8月號
「文藝在香港並不必然:它相對於一個專制的獨裁的政權來說太過自由;相對於一個凡事講錢、講經濟價值的地方,又顯得太過奢侈」,鄧小樺的喟歎,似乎反向點出了文藝的迷人。正是這種「太過自由」的獨立表達、「太過奢侈」的無用姿態,讓「我地」更加豐富、真誠、充滿可能性;也正是這樣的天真,在勉力對抗一個一元價值、一元審美的時代。
香港從來不缺乏好的文藝作品與勤懇耕耘的創作者,但是香港文藝空間逼仄是不爭的事實。逼仄的不止是物理空間。商業與政治壓力,同樣造成想像力的貧乏。「文藝如何復興我地」的疑問,就是在這樣「死亡與重生的歷史關口」浮現。幸而它不僅是疑問,也是實踐。文藝復興基金會在過去兩年持續地組織活動、舉辦論壇,聚合有想法和富于創作能量的文藝青年。而這些分享也部份呈現在7月結集出版的《文藝如何復興我地》中。
「我地」既指書⾯語中「我們的地方」,也包含粵語「我們」之意。《文藝如何復興我地》一書中,29位中港臺不同領域的創作者,用擲地有聲的文字,思考文藝如何復興「我們」,繼而復興「我地」。7月16日在香港書展的這場對談「文藝如何復興我地」,也在試圖梳理「文藝」與「我地」間的脈絡。
梁文道:含混是最珍貴的文藝素質
提問環節有觀眾笑贈“大師”名號,被道長連連否認,這與他提到的「香港文化是一種不相信任何big word的文化」不謀而合。他所懷念的香港,「我們不敢說自己是作家,我們叫自己文字工作者。我們覺得連藝術家、作家這些詞都很大,我寧願當自己返工」。與其說是抗拒「大」,不如說是香港文藝教給他的一種「冷淡」,「文藝本來是很含糊、很模糊、令到你不輕易地去講大是大非,但是香港的文藝還有一個很強烈的特性,是它根本將是非懸擱起來」。
含混正是梁文道眼中文藝的特性。「它讓我們很多時不能對很多東西很快地下結論,令到我們不能很快地決定站哪邊、對還是錯,但是它並不是很多人以為令你無所事事、癱瘓你行動能力的一樣東西。它是什麼呢?是令你做出任何選擇之餘,都不能夠百分之百肯定自己是不是完全對,永遠保持一種對自己的反省,永遠保持對身邊其他人的同情和理解,以及對自己身邊所處環境的敏感。」
對談中,道長特別提及年度作家董啟章的《必要的沉默》一文,憂慮疆界已經變成界限本身。「今時今日的香港,黑白的界限變得很清晰,所有的語言都變成一種立場的宣誓。在這種情況下,文學在哪裡?董啟章問這個問題。同樣我們都可以問,文藝在哪裡?」「香港真的需要一場文藝復興,復興我們這個地方,也都復興我們這個地方上面的人。就算你不是香港人,道理其實都一樣,因為我們都面對一種界限越來越清晰,黑白越來越明顯,表達變成一種立場的表態的時候,那文藝是什麼,就是我們之前說的含混。」
將這種含混具體到創作者,道長以朋友關於漢奸的小說為例。「他一路探索這個角色,了解他的處境,想像他面對的限制和可能的選擇,他可能經歷了一次很複雜的對於我們日常生活裡很多常識、是非判斷、習慣的再反省。這個再反省是什麼,他看這個世界的時候不再一樣,複雜了很多。」
黃耀明:文藝的力量
自認「世界公民」的明哥,在成長過程中並未過多關注身份認同的問題。反而在香港歷史過去三十年的轉變中,逐漸意識到「我不是很同意我們要分所謂界限、疆界,但是我覺得我們都要想清楚我們從哪裡來,我們現在自處於什麼樣的情況」。
文藝復興基金會組織的音樂節、夏令營、系列的論壇乃至書展期間面世的《文藝如何復興我地》,動力不外「我覺得這個地方越來越少人,用創作、用創意、用文藝,讓這個地方越來越有趣」。黃耀明希望「通過我們的活動去激發大家,用另一些東西令這個社會更加美好,用經濟或者政治之外的手段來改變這個世界」。
陳果:紅van皮,西西心
開場即自稱最沒文化的陳果導演,卻在上年拍攝了香港作家西西的紀錄片,被戲稱為「紅van皮,西西心」;十餘歲移民來香港,自謙為「過客」「半個香港人」,對香港流行文化沒落、香港人與文藝創作疏離的焦慮,卻比土生土長的明哥更為強烈。而這種焦慮也轉化為《香港製作》《紅van》等一部部思考本土的作品。「文藝要復興,起碼你要中意這片土地」似乎可以解釋主流電影工業出身的陳果,緣何轉向獨立電影,更鍾情本土創作。
「台灣的鄉土文學和我的童年非常符合。做電影的時候,看侯孝賢的戲,看楊德昌的戲,我覺得是無限感動的。但是我看完回來別人問我看什麼,我說看侯孝賢,『哇!好藝術哦』『不是吧,那些不是人看的哦』那些嘲笑香港人是有的。香港人一直當自己不關我事,政治不關我事,高檔的東西不關我事,所以嚴肅文學發展不起來。」「我們永遠有一個藉⼝,覺得我們搵食而已。」這正是陳果眼中香港人需要反思的地⽅。在我地復興文藝,「作為香港公民,我們做了些什麼?」
張鐵志:天真的樂觀
「在很多層面『the city is dying』,具體的物理的空間,很多小店消失,變作LV、時裝店,取代了大家原來熟悉的這些地景;我也看到言論自由在消失,香港的自由、法制、廉潔、對政府的信任、政治人物的credibility,都在死亡當中;甚至傳統的生活方式大家也擔心在消失中,從很具體的我們的社區到大家正在爭取的新界東北。」
雖然處於「死亡與重生的歷史關口」,但張鐵志同樣引述黃耀明3月演唱會的話「這是香港一個艱難的歷史時刻,但是我們要保持天真的樂觀」,指出「過去十年雖然面對很多讓香港死亡的力量,但是我們也看到很多新生的力量,新的價值、新的觀念、新的generation在出來」。而號外、文藝復興基金會這些關注香港文藝的組織所要做的正是empower這些新的力量,聯結兩岸三地的獨立創作,因為「我們都面臨同樣的敵人,同樣的壓力,不管是一元的文化,比如說大陸主流意識形態、音樂電影上的想像、或者來自政治上的」。
談及獨立,張鐵志坦言「任何真誠的創作都可能會面臨政治跟商業的壓力」,因此,「民間要搶奪回來關於文化的想像權」,「在這個商業市場裡你可以找到自己的聲音,自己的voice,自己的風格。不是你去跟市場妥協,而是你去征服這個市場」。畢竟,「一種聲音,一種想像,這個社會一定越來越蒼白和貧乏」。「獨立就是讓每個人真實地做一個創作者,發出你真實的聲音、想法、慾望和生活。這樣文化才能真實地反映我們不同的面貌,文化才會有更豐富的可能性,這個才是我們需要的世界。這才是我們需要的我地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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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書簡介:
黃耀明年輕時聽甚麼歌,又怎樣利用自己在樂壇的影響力改變社會?何韻詩怎樣去觸碰香港主流樂壇忌諱的題材?陳果培養電影感的「影像儲蓄」秘訣是怎樣的?陳冠中怎樣從電影編劇走上作家之路?不一定要當全職的音樂家、電影人或作家,你也可以創作出震撼心靈、改變社會的作品。來自香港、內地和台灣的29位創作人,在本書分享創作如何改變了他們的生命與社群。文化繁榮的氣候和土壤,是自由表達和獨立創作。「我地」須有更有創意、勇氣的創作人,更多不依附商業、不討好主流的獨立創作,華語地區才可走上文藝復興之路!
29位創作人包括:
音樂人--黃耀明、周耀輝、何韻詩、周博賢、Gaybird(梁基爵)、區雪兒、盧凱彤、黃津珏、張鐵志
電影人--杜琪峯、聞天祥、應亮、麥曦茵、陳果、舒琪、陳安琪、張虹、張釗維
寫作人--陳冠中、許知遠、潘國靈、葛亮、韓麗珠、蘇偉貞、陳曉蕾、張潔平、韓寒、鄧小樺、李照興
價錢:港幣118 元(會員可獲八折優惠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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